

名詞; 泛指產生低音調的樂器。
雖然低音聽起來不明顯,卻是樂曲的基石,令情感表達更加完滿。 無論是甚麼類型的音樂,低音就像黏合劑,將不同樂器和音效連結起來。對我來說,低音就是歌曲的情感核心,帶領我細聽全曲。
不過,低音經常被人忽略。其中一個原因是聽者容易聚焦於較明顯的高音部分,例如明亮的女高音或音調較高的音效。有研究發現,雖然人類腦部較易捕捉高頻範圍的音調改變,就像嘹亮的電結他獨奏或高亢的色士風。不過,我們的腦部能更快地留意到低頻聲音。 Tecumseh Fitch 是維也納大學的認知科學家,他認為正是這個原因,低音扮演維持歌曲節奏和結構的重要角色。
這不無道理,從電子遊戲世界亦可見一斑。遊戲質素孰高孰低,往往都取決於配樂是否出色。 音樂不單引起聽者迴響,還能連結、影響、放大情感。在電子遊戲世界,玩家不能親自置身其中,因此須要配樂幫助代入遊戲角色,增強互動。
因此,在幾乎所有音樂種類,低音都佔重要席位。例如爵士樂經常出現轉調和即興演奏,所以需要由低音結他手或低音大提琴手緊扣樂曲各部分,引領聽眾遊走全曲。我們再看看 17 世紀的巴洛克時代。當時作曲家編曲時,都會譜寫一段稱為通奏低音(ground bass)的部分,作為樂曲的根基。通奏低音是曲中較短的段落,反覆貫穿全曲。巴洛克時代的著名作曲家 Henry Purcell 和 Johann Pachelbel 都喜歡採用通奏低音。
時至今天,低音多數經由低音揚聲器播放。這種揚聲器英文叫 woofer,取名至狗的低吼聲。由於需要推進大量空氣以發出低頻聲音,低音揚聲器多數呈錐形。如果要播放重低音,便需要用到重低音揚聲器(subwoofer),其頻率範圍約是 20 至 200 赫兹,彌補其他揚聲器未能覆蓋的低頻聲音。全賴低音揚聲器上述的特點,我得以享受陣陣重擊的低音旋律。
身為加勒比裔英國人,我所接觸的音樂都有大量低音元素,成為社群文化特點。小時候,我的母親永遠都將汽車音響系統的低音調至最大,並把高音調低。前往學校的車程中,沿途作伴的是 hip hop 合集,大聲到連車子和儀表板都震動起來。我的母親常常一邊扭大音響,一邊說:「如果低音不能打進你心坎,便代表不夠大聲。」這番話可說是她傳授給我們的智慧,畢生受用。
母親對低音音樂的熱愛,像很多紮根英國的西印度群島首代移民一樣,都是源自加勒比海人大量運用低音音響系統的文化。這音樂文化源自 1940 年代的牙買加,當時盛行在街邊開音響派對,於貨車四周設置唱機、近八尺高的大型揚聲器和發電機。一開始,這些派對多數播放節奏藍調,後來便演變為播放 ska、reggae 和 rocksteady 音樂。1950 年代末,隨著音響技術進步,音響系統接受度身訂造,甚至有專門店(如音響工程師兼發明家 Hedley Jones 的作坊)製造大如衣櫥的音響系統。當高達三萬瓦特的低音揚聲器在大鳴大放,說唱歌手和低音結他同樣扮演重要角色。
時至 1970 至 1980 年代,音響系統有更大的度身訂造空間。例如,在重低音揚聲器外殼的內層加入海綿,使其以更高質素的音質,播放低於 100 赫茲的頻率(20 赫茲是接近人類可聽見的最低頻率)。揚聲器不再是獨立設置,還會配合上下疊放的高音和低音音箱,以營造能夠震撼心扉的低音。
音響團隊在搬運揚聲器,為 1983 年的英國 Notting Hill Carnival 設置音響系統。
在另一邊廂的英國,開始盛行地下室藍調派對,發展出一套獨特的音響系統和 sound clash 文化。這些藍調派對由追風一代(Windrush Generation)的後裔籌辦和發售門票。而追風一代,是指 1950 至 1970 年代,從加勒比海國家來到英國的移民。大型音響系統是派對的焦點,需要小心翼翼地運送到場地。派對經常播放 1970 年代流行的 Lovers’ Rock,這曲風糅合 reggae 和 soul,速度較慢,大量運用切分節奏和低音結他,甚至撼動心扉的低音結他獨奏。
藍調派對廣為黑人族裔歡迎,因此,當時帶著種族仇恨的警察不時會突襲派對。在英國導演 Steve McQueen 拍攝的紀錄片《Uprising》中,一名受訪者憶述當年突襲派對的警察甚至會刺穿揚聲器,使其不能再使用。這不但破壞了財產,還使主辦單位無法繼續播放低音音樂,形同破壞了派對。
受制於警方無止境的阻撓,主辦單位也放棄舉辦藍調派對。不過,熱愛低音的 DNA 已經紮根於我的社群,以至全英國。其後,Lovers’ Rock、reggae 和 ska 音樂復興,使低音元素深深影響往後的 hip hop、R&B 和 Drum and Bass 音樂。這些後起的音樂種類也盛行於地下狂歡派對,更深受牙買加的 sound clash 文化影響。
低音在聽覺體驗中攸關重要,無論是用電話、電腦,抑或廉價藍牙耳機播放音樂,低音都會第一時間吸引你的注意。正如在我所屬的加勒比後裔族群,低音也在其他社群的音樂文化裏,扮演重要角色。無論是狂歡派對中震撼的重低音,還是奏鳴曲中細膩的低音,低頻聲音往往能夠觸動心靈,既可令人感動,又可令人興奮。因此,低音將聽覺體驗與情感連為一體。沒有低音的話,音樂和派對都會變得空洞無味。
Micha 曾為雜誌《gal-dem》的社論編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