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動詞: 把注意力放在一個聲音
當你聆聽時,你有沒有同時做其他事情?現今時代充滿令人分心的東西,有時候我們潛意識分了心也不自知。作曲家 Phillip Glass 認為:「我們經常在聆聽時分心。因為周圍環境製造太多紛擾,充斥腦海,使我們無法真正、專心地聆聽。」
Glass 在 1990 年代末發表這番言論,往後二十多年,隨科技發展更快,我們的專注力進一步下降。著名英國錄音室 Abbey Road Studios 的母帶工程師 Christian Wright 說:「這年代,各式各樣的應用程式和科技產品花多眼亂。連流行曲製作也彷彿回到 50 年代風格。那時候,一張黑膠唱片大多只能錄製兩分半至三分鐘長的歌曲。時至今天,流行音樂長度都縮短了,甚至把副歌放在歌曲開頭,全為了遷就人們短暫的注意力。」
在資訊過度飽和的情況下,我們更應該仔細聆聽各種聲音。去年,當世界因疫情停擺,我們的習慣也在一夜之間改變。對於像我一樣經常坐長途車的人來說,聽歌是最好的娛樂。在途中,我們聽遍新、舊唱片。早上適合聽醒神的 synth-pop;下班後就改聽 ambient 音樂。可是,疫情爆發後,這些聽歌習慣突然被中斷。城市陷入封鎖狀態,逼使我留在家中幾週,及後發現雖然一直播放音樂,但我其實沒有專心聆聽。本來,每當我首次發現並愛上一首歌,都會與聲音建立一種情感連結,沉醉於由聲音建構的世界。可是,我已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連結。Daptone 唱片公司創辦人 Gabriel Roth 曾說:「音樂使人愉悅。」除此之外,當我們全心去聆聽、感受音樂,很多時候都會感到振奮,是個很神奇的體驗。
部分音樂家希望令聽眾更加投入於音樂。1989 年,實驗音樂家 Pauline Oliveros 發明了「深度聆聽」這概念,並發布著作《聲音冥想》,嘗試拓闊人的意識,調整身心。Oliveros 在著作強調:「我認為聽和聆聽是有差別的。聽,是官能上對聲音的感知。而聆聽,是指在聲學和心理層面,投放注意力去感知聲音。」這個意念強調「絕對的專注」,認為聆聽涉及自主的共感。因此,我們應該自覺正在聆聽。這成為 Oliveros 畢生提倡的意念,在她日後所寫的音樂、著作和演講辭也有提及。正如聆聽其他人說話,她鼓勵我們多點留意聆聽的方式,並善用感知能力,主動地與聆聽到的聲音互動。Oliveros 探問,我們該如何判斷聽到的聲音?我們有多願意接受聽到的新資訊和體驗?
1930 年,一種稱為 muzak 的背景音樂在美國誕生,往後亦有人稱之為電梯音樂。與 Oliveros 提倡的意念相反,muzak 的特點是音調鮮明,旋律卻平淡無奇。但長時間聽著 muzak,如此平淡的旋律卻又滲透到我們腦海,烙印在潛意識。Muzak 音樂不期望有人仔細去聆聽,與其風格類似的 ambient 音樂,強調有很多種欣賞的方式,不一定要全神貫注地聆聽。作曲家 Brian Eno 在他編寫的劃時代專輯《Music For Airports》內頁中,留下了這段註釋:適合聽眾以任何專注程度收聽,無需強逼自己專心一致地聆聽。
雖然這是 1978 年推出的專輯,但 Eno 的註釋仍能應用於現代音樂,例如 Max Richter、Nils Frahm 和 A Winged Victory For The Sullen 的作品。他們的風格前衛,將新古典主義音樂帶到主流。曲風緩慢卻優美,感覺虛無飄渺,但音樂停止後,便立即察覺氣氛的轉變,彷彿在訴說儘管世事混亂不堪,音樂仍能助你停下腳步,好好沉澱。
同一首歌給不同人的感覺可以有很大差別,同時,我們聽歌的方式也影響到整體體驗。Christian Wright 說:「如果你關了燈,安心躺下,戴上耳機聽歌,在心理聲學上的體驗,一定有別於在燈火通明的房間聽歌,例如我此刻身處的混音室。由此可見,心理聲學在扮演重要的角色。」
以 Blur 的
在封鎖狀態初期,我第一次在行事曆寫下「聆聽音樂」時,當時感到很愚蠢,現在回想卻興幸曾經如此提醒自己。現在,每當我戴上耳機,哪怕只是片刻寧靜空間,都能重拾讓音樂帶我神遊的體驗。所以說,聽音樂是為何事?不就是跳進聲音世界,全心享受,唯一要思考的是以甚麼方式聽音樂。